2017年11月30日下午,在涼山州昭覺縣縣委會議中心,時任四川省委書記召開脫貧攻堅工作匯報座談會。
寬大的會議室裡,會議桌擺成凹字形,省州兩級領導相對而坐。涼山州委書記林書成先就本州脫貧攻堅情況做匯報。
省委領導聽得很專注,突然,他打斷林書成的匯報:“嗯,農民素質提升工程,這個問題抓到點子上了。具體是怎麼抓的?採取了什麼做法?有些什麼成效?”
林書成回答:“這個工程是我們州委副書記陳忠義親自抓的。是不是請他向書記詳細報告一下?”
確實,這項工作的實施是他提出來的,也是他不遺余力地推行,得到了州委一班人的充分肯定與全力支持,從這個角度說,他確實是最有發言權的。
這位省委領導盯住陳忠義,聽得很仔細,時不時在本子上記一筆。聽完之后,他說:“很好,這項工作確實抓得很好,你們盡快寫一個材料給我。我們也要派人下來,做一個專項調查。”
省委辦公廳很快派出一個調查組,進行專項調研,形成了調查報告,省委領導親自批准,將報告下發到全省各地,要求推廣——這是后話了。
陳忠義第一次覺察到農民素質問題的嚴重性,是在去廣東調研涼山農民工情況的時候。
從20世紀80年始,大涼山就陸續有彝族群眾走出大山,到珠三角、長三角以及東北、新疆、山西、內蒙古等地打工。陳忠義下鄉所到之處,幾乎都有人外出打工。他們給自身帶來了變化,給家庭、家鄉帶來了財富。事實很明顯,一個家庭,哪怕再貧窮,隻要有一個人能夠在外打工,這個家庭就可以擺脫貧困。所以說,這支遷徙大軍是大涼山擺脫貧困的一支生力軍。但是,陳忠義也了解到,從大涼山走出去的農民工,大都從事相對簡單的體力勞動,進入白領、藍領階層的很少,像去山西的農民工,大都是下井挖煤。這是為什麼呢?遠離家鄉之后,他們的生存狀況怎麼樣?碰到些什麼困難?能不能解決?作為一級黨委和政府,能夠為他們做些什麼?陳忠義心裡沒底,他決意去做一個調研。於是,2017年春節過后,他來到珠三角,這裡是中國制造業最集中、最發達的地區,也是大涼山彝族群眾外出打工最為集中的地方。
他請來當地勞動保障部門的,請來那些使用彝族農民工比較多的工廠老板,想聽聽他們對大涼山彝族群眾的印象。
“你們大涼山的彝族老鄉,能吃苦,而且吧,他們不過農歷新年,在我們用工荒的時候,可管用了。可是,就是太散漫了,上班時間,想喝酒就去喝酒,想抽煙就去抽煙,沒人管得住。你想管吧,好,他也不辭職,就這麼走了,一走一大群。”
“是啊是啊,特別抱團哦,一個鄉親出了點工傷,上百人就都來了,把廠子圍起來了,道理都講不通。”
“還有啊,文化程度太低了,有好多文盲。好奇怪啊,21世紀了怎麼還會有那麼多文盲呢?工廠裡復雜點的工作干不了,就讓他們到小區裡當保安吧,可是,到了小區裡,A棟B棟C棟、A組B組C組分不清,就能認識12345阿拉伯數字,要是希臘數字,就又麻煩了。”
陳忠義不清楚自己的臉色變沒變,他誠懇地說:“謝謝大家暢所欲言,我們的工作確實沒做好。各位老板可能沒有去過大涼山,那裡可以說是全中國經濟最不發達、生產生活環境最艱苦的地方,我們的彝族同胞,有很多沒有接受過教育,他們敢於從高寒山區、二半山區到經濟發達地區來打工,是非常不容易的。希望我们大家能夠理解他們、善待他們。我謝謝大家了!”
陳忠義說著,站起身,向大家深深鞠躬:“我們作為一級黨委和政府,一定會負起自己的責任來,提高我們彝族同胞的素質,也為大家創造一個好的用工環境。”
陳忠義的表態,很是出乎與會者的意料,告別之時,他們一個個重重地和陳忠義握手,重重地做出了承諾。
散會后,陳忠義坐在沙發上沉思良久,然后,對跟隨調研的州委副秘書長沙馬周強說:“這項工作我們必須要管起來。一方面,能不能在彝族同胞相對集中的地方,成立一個工作站,幫助彝族同胞解決問題﹔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我們必須承擔起責任,努力提高農民工素質,幫助他們盡快地融入現代文明,幫助他們盡快地適應新的崗位。”
陳忠義接著到了北京、遼寧、上海,到彝族農民工相對集中的地方繼續調研,得到的情況大同小異,這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回到涼山,他把自己的想法詳詳細細地向州委書記匯報。州委書記林書成非常贊同:“大涼山要徹底擺脫貧困,僅僅依靠國家政策扶持是不夠的,必須要提高彝族群眾的內生動力。沒有廣大彝族群眾的素質提升,即便脫貧了還可能返貧!要激發他們的內生動力,不能空對空,素質提升就是一個非常好的抓手,必須要強力推進!這項工作就委托給你啦。”
陳忠義立即召集相關部門的研究,決定用3年時間,首先培訓全州12.73萬個貧困戶家庭的成員,實現“培訓一人、改變一家、脫貧一戶”。培訓內容包括能力提升類、素質提升類、感恩奮進類和實用技能類四個方面﹔黨校編寫一個基本教材,作為藍本,各縣市根據實際情況增減內容﹔負責培訓師資力量,並且對骨干師資進行培訓,同時對培訓效果進行評估﹔培訓方式,則利用縣市各種培訓基地和學校寒暑假的空閑校舍,採取完全脫產的集中培訓﹔培訓時間一期為20天,參加培訓的學員發放往返路費,除每人每天30元的伙食外,每天每人補助20元,同時發放一套迷彩服、一套被褥、一套洗漱用品﹔早晨按時起床,刷牙洗臉,出操跑步,晚上看電影、唱紅歌,按時熄燈,一日生活制度實現嚴格的准軍事化管理。初步估算,持續3年的培訓,需要數以億計的一大筆資金。
時任州委組織部部長張偉自告奮勇:“我們有專門的黨員教育機構,還有黨校,這副擔子我們來挑!”
涼山州委常委會很快通過了《農民素質提升工程實施辦法》,關於資金,明確要求州每年拿出2000萬元,各縣市每年拿出1000萬元,3年共計拿出3.8億元,立即啟動這項工程。
陳忠義知道,大涼山脫貧攻堅,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要拿出這樣一筆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投入一個不可能立竿見影的工程上,肯定是會有阻力的。而且,各個縣市脫貧攻堅,實現“兩不愁三保障”,每一條都是硬杠杠,都是要在規定時間裡兌現、接受檢查驗收的。在這種時候推進這麼一個牽涉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的工程,確實大幅度提升了從村組到鄉鎮乃至縣市黨委政府的工作量。陳忠義一個縣一個縣地走,向縣委一班人闡述、解釋這個農民素質提升工程的意義。
2019年2月間,我們到鹽源縣採訪,來到了鹽塘鄉培訓點。鹽塘鄉位於鹽源縣西南部,距縣城43公裡,面積299.7平方公裡,人口卻隻有8000多人,下轄壩窩、臘子溝、地來角、鄭家田、庄子、東瓜林、花龍7個村委會,貧困人口很多。
培訓點設在依山而建的鄉中心校,這會兒正是學校放寒假的時候,校舍空出來了,縣裡就利用這個空當,開辦了鹽源縣第四期新型農民素質提升暨技能提升工程培訓班。我們翻了翻花名冊,50名學員分別來自7個村子的建檔立卡貧困戶家庭,年紀最大的40多歲,不過為數不多,大多數是90后、00后。文化程度一欄裡,全部填的是小學。
培訓點的告訴我們,這個小學文化程度都是摻了很大水分的。許多人讀完一、二年級就輟學了,也填的是小學文化程度,所以教起來很是費勁。
這年7月19日,陳忠義到雷波縣調研,專門找了一個培訓點。站在教室外面,他看見一個老阿媽,六七十歲了,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裡,聽課非常認真。旁邊的介紹,這個老阿媽是雷波八寨鄉甲古村的,本來報名參加培訓的是她的兒子,沒想到突然生病,來不了,老阿媽就來了。
老阿媽咧開缺了好幾顆牙的嘴巴,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呵呵,沒想到,老都老了,還能像干部一樣來開會,來學習,什麼都發,還發錢!”
“看見沒,我這麼大歲數了,到這裡才知道,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是這麼寫的。”
我們到培訓點的時候,學員們正在上課。50個學員分成兩個班,一個班正在教彝文認讀,另一班正在教學說普通話。從窗外看進去,老師在黑板前教得很認真,學員們學得也很認真,跟讀的時候發出很大的聲音。聽到一群成年人在很費勁地讀拼音,我們不覺得好笑,反而忍不住有點兒心酸。不止一個彝族跟我們說:“如果說用學歷打個比方的話,那麼漢族是高中生,而且是優秀的高中生﹔其他民族呢,能算得上是初中生﹔而我們彝族,隻能算是小學生、初小生吧!”
眼前的一切讓我們感到欣慰,黨和國家已經在他們面前鋪開一條坦途,他們也在認真地、竭盡全力地追趕,也許,就整體而言,他們這一代可能還追不上兄弟民族,但是他們的后代呢?后代的后代呢?他們必將與民族大家庭裡的兄弟姐妹一起並肩而行,奔向未來。
2017年5月,尤初正在忙自己的課題,校長盧健忽然喊他過去一趟。尤初放下手頭的工作,趕到校長辦公室。
盧健高興地笑了。尤初是他極力主張,並且一手引進的人才。這小伙子是彝族同胞,2005年考入四川大學,畢業時又考到清華大學讀研究生,2012年畢業,被四川很有名的民企新希望集團挖了去,當培訓生,成為新希望集團高管儲備人才。他先到車間,然后到市場部門,再到飼料廠、養殖廠、屠宰廠,然后參加制定集團三年戰略發展規劃,其間,作為新希望集團的代表,參與了IBM公司主持的企業戰略變革咨詢項目,還讀了MBA。本來,按照這條路子走下去,在新希望集團當個高管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是,小伙子放不下涼山,他是涼山寧南人,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大涼山。他曾經跟盧健說過,他是從上小學開始住校的,帶著玉米面,就是主食,學校給煮上一鍋四季豆湯,六一兒童節才能吃上一頓肉,是用油炸的辣椒面,撂上點肉丁,那個香啊!當時,學校條件很差,沒有凳子坐,坐在地上上課。冬天冷啊,他和小伙伴們一樣,一年四季就一套衣服,冷得受不了,老師就讓大家在課間休息的時候繞著操場跑圈,五個人一組擠熱乎,老師也是想盡了辦法。四年級以下的孩子不上早課,他就和小伙伴們去“烤太陽”。什麼叫“烤太陽”?就是往旗杆上爬,往大樹上爬,越高的地方,太陽光越多,就越溫暖……
盧健可完全想象那個情景:一群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孩子,爭先恐后地往樹上爬,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早一點迎接那縷溫暖的陽光。也是從那一刻起,盧健開始理解面前這個小伙子執意要回涼山的初衷。
尤初回涼山的時候,分別向西昌學院和黨校投過簡歷。涼山州委黨校校長盧健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小伙子,先是約了成都見面,然后,又把面試的時間從彝族新年之后提前到彝族新年之前,面試之時,出的題目是“互聯網+”,講得非常好,面試之后立即就簽下了合同:講師,在黨校的經濟學教研室任副主任。
學校派到貧困村的第一書記任期屆滿,一位副校長找到尤初,問他願意不願意接棒。尤初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他是5月1日結的婚,5月17日就打起背包去了村裡。回來匯報工作,說了一句話,讓盧健深感欣慰:“當了第一書記,才知道哪些課題是空對空,哪些課題是接地氣。”
盧健讓尤初坐下,開口道:“現在有一個很緊急的任務要交給你。州委決定要搞一個農民素質提升工程,州委陳忠義副書記召集我們開了個會,從州裡到縣市,到鄉鎮村組,都有許多工作要做。培訓需要一個基本教材,州委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們黨校。我想讓你負責,組織一個工作小組,你當組長,盡快把教材拿出來。”
“我理解州委領導的意思,咱們編的這個教材關鍵是要接地氣,簡單易懂,不求高深,一定要符合咱們大涼山彝族群眾,特別是貧困群體的實際。你是農村出來的孩子,又在貧困村當過第一書記,你應該知道得很清楚,貧困戶之所以貧困,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缘由是沒有文化,對現代文明接觸甚少。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為他們補齊這個短板!明白不?”
尤初回到辦公室,想了想,找來9個年輕教師,成立了一個教材編寫小組。經過對州委領導指示的學習理解,又經過一番熱烈討論,他們確定了三個原則:第一,不能搞閉門造車,要充分的利用現有資源。他們分頭到州扶貧移民局、廣播電視台、西昌學院和法院、公安等部門拜訪,聽取意見,收集了大量的資料和素材。第二,就是要貼近貧困戶的實際需求。要時刻想到,培訓對象是一個比較特殊的群體,文化基礎薄弱,思維方式簡單,理解能力有限。教材要盡可能地有故事性、趣味性,實現漢彝雙語教學、案例教學和多媒體教學以及現場教學。第三,教學內容主線要清晰,但是,具體課程設置可以由各縣市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進行精減取舍。
接著就是分配任務。首先要盡可能多地找農民培訓教材,網上買也好,找也好,越多越好。同時,到州委組織部、宣傳部、農業、公安、法院、民政、衛計、教育和州語言委員會,收集有關材料。在這個基礎上,尤初理出了一個教材框架,9個章節:
圍繞這9個章節,尤初和伙伴們分工撰寫,很快就拿出了一個初稿,開始征求意見。到2017年7月,先后更新了7個版本,最終定稿。與此同時,州委組織部從11個貧困縣加上冕寧縣,總共抽調了240名骨干師資,在州委黨校進行培訓,由編寫組講解課程設置理念和主要內容,提出教學建設,同時開展討論活動。
年底,尤初參加新型農民素質提升工程培訓效果評估,先后到了寧南縣、金陽縣、昭覺縣和美姑縣。對州裡這個做法,他心裡暗暗點贊。他知道,基層做工作,有好多是虎頭蛇尾,開始搞得熱熱鬧鬧,到后來卻變得無聲無息。隻有採取這種有部署、有檢查、有評估的做法,才能杜絕那種勞民傷財的現象。
跑了幾個縣下來,尤初心裡非常高興。這種准軍事化的集中封閉式培訓,確實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改變了這些學員。首先是軍訓,讓所有人都體驗了另外一種生活方式,早上起來要整理內務衛生,然后要出操,集合、報數、稍息、立正、齊步走,這些簡單的動作,改變了他們自由散漫的習慣,培養起遵守組織紀律的意識。其次是健康文明生活習慣的養成:統一發放嶄新的床上用品、作訓服裝,要時刻保持清潔﹔下發洗漱用具,督促學員養成刷牙、洗臉、洗腳的個人衛生習慣﹔安排學員及時清掃操場、教室、寢室等公共區域,讓學員養成維護公共生活環境的意識。特別讓人高興的是,他們開始樹立自立自強的思想觀念,也懂得怎樣去實現自立自強。通過課堂教學,學習語言、算術、法律、科學、預防毒品艾滋病知識,通過在農業產業基地、電子商務產業園、“四好村”、紅色教育基地等的現場教學,通過開展各具特色的實用技能培訓,使得學員掌握適應現代社會的生存發展技能。開展農村建房技能培訓,可以直接參加“彝家新寨”“易地搬遷”建設﹔開展核桃嫁接等種養殖業技能培訓,回家就能種植核桃花椒等經濟作物﹔開展廚藝培訓,則讓大家看到了飲食不科學的弊端……這一切,等於是悄悄地打開了一扇窗子,讓大家看到了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這是他們成為“有文化、懂科技、懂政策、懂法律、會經營”現代農民的基礎。而黨史教育,黨在新時期脫貧攻堅的戰略部署和政策,則讓大家看到了黨的初心,黨對大涼山數百萬彝族群眾的關懷。
老師:哦,我明白了。食物放久了會滋生細菌,細菌對人體有害,以后不要吃放了太久的食物。如果要吃,先要加熱,加熱能夠殺死細菌。另外,水要燒開了喝,喝生水對身體不好。
課堂上笑聲不斷,老師和學員在台上講,下面不斷有人迫不及待地幫腔,學員們非常投入,教學效果很好。
尤初也忍不住笑了。其實,這種“場景教學”並不新鮮,他在中學、大學裡學英語,老師經常採取這種做法,效果很好。這次編寫教材的時候,他就把這種方法用上了。像到醫院看病、到火車站買火車票、到餐館用餐、到銀行取錢,都變成了場景對話。學員們學起來興趣盎然,既學了普通話,也學到了生活常識。在實際生活中,尤初見過彝族老鄉因為不會漢語,得病了不去看病、不敢自己買火車票、不會講價買東西,因此經常吃虧的現象。
尤初和評估組下縣的時候天氣已經十分寒冷。教室裡氣氛熱烈,不覺得冷。走出教室,迎面扑來的寒風才讓他意識到已經是隆冬季節。學校教學樓前的旗杆,學校周邊聳立的大樹,這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又想起了當年“烤太陽”的情景。
第二年,也就是2018年11月,尤初以四川省社科院涼山分院駐昭覺縣博洛鄉金曲地莫村第一書記的身份,與四川社科院的老師們一起,撰寫了一份《關於構建與精准扶貧相銜接的長效機制的建議》,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將此呈送四川省委、四川省人民政府。四川省委書記彭清華看到了這份建議,當即批示:請降初閱。
降初時任四川省人民政府扶貧局局長。把這份建議批給他,其用意不言而喻。
尤初感到十分欣慰,他和老師們的辛苦沒有白費。他隻希望,能讓那些鄉親早一點、多一點烤到太陽,為此,他願意在自己的崗位上竭盡全力。
包谷山村,一聽這地名就曉得,這是個窮山村。事實也是,村子的海拔在2200多米,不通公路,要爬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唯一的運輸工具就是村裡人養的馬。山上土地貧瘠,干旱缺水,隻能種點苞谷、洋芋。沙馬糾土家在包谷山村算是比較好的,因為老父親有想法,種了一大片地,每年苞谷土豆能掙上萬元錢﹔還養了40多隻羊、5頭牛,一心想蓋個新房子。不料,可能是太操勞了吧,父親得了一場重病,他們把羊子賣了,牛賣了,也沒把父親治好,家裡變得一貧如洗。好在他們家作為貧困戶,參加了“彝家新寨”建設項目,政府補助了一筆錢,沙馬糾土又向親朋好友借了4萬多元,算是把新房子修起來了。可是,借的錢怎麼還呢?沙馬糾土愁死了。這一年是2017年,沙馬糾土是1991年出生的,已經26歲了,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之主,這個一家之主肩上的擔子可不輕,上有老母親,下有兩個孩子,大的6歲,小的才3歲,加上老婆,都要靠他養活。沙馬糾土很是絕望。
時間到了2018年夏天,學校放暑假的時候。包谷山村所屬的天地壩鎮利用暑假學校不上課、校舍空閑的空當,辦了一期新型農民素質提升培訓班。
沙馬糾土說:“我倒是想參加哦,可是,一大家人鍋兒吊起,等飯吃哩!我哪裡有錢交培訓費啊!”
村主任笑瞇瞇地說:“你看,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次培訓,專門針對你這樣的貧困戶,不僅不收一分錢,還包吃包住,發衣服被褥,還要發錢呢!”
村主任說:“我還能騙你嗎?就在咱們包谷山村的完小開班,你去了就知道啦。”
沙馬糾土半信半疑地去了,一報到,就發了一大堆東西,一套迷彩服、一套被褥、一個臉盆,臉盆裡面裝著毛巾、牙刷、牙膏、肥皂……每天线元錢的補助。這對沙馬糾土來講,還不是最主要的。他小學沒畢業就輟學了,那時候,看著人家出去讀初中、高中,心裡那個饞啊,現在有了這個學習機會,他格外珍惜,學得特別認真,收獲也特別多。
培訓快結束的時候,村主任又來找他:“對大涼山進行對口援助的廣東佛山的大企業到咱們金陽來招工了,貧困戶優先錄取哦。你去不去?保底工資3500元以上。”
他剛參加了培訓,眼界大開,憋了一身的勁,正想找個地方試一試自己的斤兩,該是個什麼地方呢?他還沒想好,有一點是肯定了的,反正不會是在那一大片苞谷地上。他很清楚,種苞谷、種土豆,一年累死累活,掙不到1萬元錢,怎麼養家糊口呢?怎麼還債呢?
第二天,沙馬糾土和許多伙伴一起,來到金陽縣城最大,也是最繁華的金索瑪廣場,廣東佛山市順德區民政和人力資源社會保障局組織新寶電器、容聲塑膠、聯塑集團、帝博世、東亞電器、康寶電器6家企業,帶上630多個“量身定做”的崗位,在這裡舉辦就業扶貧專場招聘會。沙馬糾土大起膽子,走到企業攤位前,仔細詢問了解崗位工作內容、薪資待遇等基础信息。最終,他選中新寶集團。它從小作坊成長為全球最大的出口型小家電企業,為全世界100多個國家的客戶量身定做產品,每年生產1億個小家電,年營業收入70億元。2016年,與美的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碧桂園控股有限公司等20家著名企業一起,被評為“佛山·脊梁企業”。
沙馬糾土回到家,跟妻子商量了半宿,決定兩口子一起去打工。老母親很支持,讓他們放心地去,娃娃由她帶。
9月2日,沙馬糾土和金陽縣184個小伙伴一起,分別坐上6台大巴車。大巴車跑了兩天兩夜,跨過雲南、貴州、廣西三省,趕了1500多公裡路,終於來到珠三角制造業重鎮廣東省佛山市。
佛山最早的名字叫季華鄉。東晉隆安二年(公元398年),法師達毗耶舍帶了兩尊銅像來此。200多年后,人們在佛像埋藏地發現了急需的泉水,讓這佛像頓時帶上了神秘色彩,當地人於是將此地命名為“佛山”。如今的佛山聞名於世,則是因為它擁有以美的、格蘭仕、科龍為代表的家電產業,有碧桂園為代表的地產行業,有順豐為代表的物流行業,有龐大的家具產業鏈和衛浴陶瓷產業鏈,每天無數的貨車進出這個城市聯通全國的城市,而且居然全是民間資本民營企業的力量。如今,全世界有25%的電飯煲、33%的抽油煙機、43%的熱水器、48%的微波爐生產於此。可以說,佛山制造業是中國制造業的縮影,佛山經驗是中國制造轉型升級的路標。一個既不是省會也不是特區,既不沿邊也不沿海的普通地級市,能夠取得今天這樣的發展成績,不能不說它“很中國”“很市場”“很創新”“很開放”“很包容”。
沙馬糾土和鄉親們能夠來到這樣一個城市,確實是他們的幸運。沙馬糾土兩口子如願以償,在位於順德區的新寶集團當上了工人。工廠預發了工資,他和妻子租了一個小套房,一個月250元。他倆一個月的工資最少也有7000多元,這點租金算不了什麼!
從海拔2000多米的大涼山到接近海平面的佛山,從在山坡地的庄稼地到現代化生產的流水線,要說沒有一點忐忑不安,那也不是實話。可是,沙馬糾土適應得很快。上街,工廠門口的大馬路上車水馬龍,看得人心慌,沙馬糾土想起老師說的,過馬路一定要走人行橫道,一定要看紅綠燈﹔在廠子裡也好,外出買東西也好,一定要喊人,而且一定要帶上一個“請”字﹔車間裡、宿舍裡,家用電器特別多,好多是從來沒見過的,他想起老師說過的用電安全第一,一定要把每個按鈕的作用都弄得一清二楚了,才去動開關。
拉長楊澤雄個貴州人,到新寶干了七八年了,一眼就瞅中了沙馬糾土,把他挑出來當物料員,負責給流水線上各個工位送零配件。與流水線上的工位相比,這個工作顯然要重要得多,你得有眼力啊,工位上的零配件堆得太多,影響操作﹔太少,則影響進度,要掌握好火候。沙馬糾土非常負責,每天上班提前到,提前備料,早早地就推著手動叉車,把30多種零配件送到了工位上﹔然后,仔細觀察,哪個工位上的零配件快要用完了,馬上趕到倉庫去領料,及時送到,一天下來,最少也得跑十四五趟倉庫。流水線上的工人很滿意,拉長楊澤雄就更不用說了,鼓勵他參加工廠“夢之場”競賽。“夢之場”,是新寶集團專門為普通員工打造的一個晉升平台。如果有員工認為自己可能勝任哪個工作,就可以申請到“夢之場”平台去,接受考核,接受質詢,通過之后,就可以晉升到你希望的崗位上去。
這裡要普及一下拉長的知識。拉長的“拉”是英文裡line的音譯,在工廠裡是“生產線”的意思,拉長就是負責生產線動作的管理人員。拉長的工作職責是檢查生產工具、生產設備與人員配合程度,保証生產當日准備工作的完成情況。沙馬糾土能沖到這個位置上,小伙伴們都羨慕極了。沙馬糾土自然也高興,也感到了更多的、沉甸甸的責任。
己亥年也就是農歷豬年春節,漢族兄弟回家過年,沙馬糾土和伙伴們堅守崗位。廠裡專門為這批彝族兄弟加餐,舉行聯歡,還搞了一個抽獎活動。沙馬糾土很幸運,抽到了一個烤肉架﹔他的妻子運氣也不錯,抽到了一個熱水壺。
同樣瞄上“拉長”這個位置的,還有一個沙馬糾土的彝族兄弟,同樣來自金陽,同樣是貧困戶,同樣也參加了新型農民素質提升培訓工程,他叫阿苦空日,來自金陽縣南瓦鄉書波村。
阿苦空日來到新寶集團后,被分到一條專門生產蒸汽地拖的流水線上。這條流水線有30多個工位,他的第一個工位是連接電源線。他上手很快,動作十分敏捷。拉長鐘林峰是個廣西人,在新寶集團也干了七八年,眼睛很毒,一眼就看上了他,把他調到另一個工位,用電鑽鑽孔,然后往上鉚螺絲,這項工作量很大,30多個工位裡,有10個工位都是干這個的。阿苦空日眼疾手快,很快熟悉了工作流程,拉長就委派他擔任了小組長。阿苦空日還不滿足,有空的時候,還琢磨別的工位。拉長鐘林峰一看,樂了,這年頭,像阿苦空日這樣愛跨界琢磨事兒的人還真不多呢!好嘛,你想干,我就為你創造條件!哪裡缺人,哪道工序容易卡殼,他就把阿苦空日派上去頂。阿苦空日不負所托,不論在哪個工位上都干得很出色。很快,阿苦空日就穿上了那件臂章上印有“技工”二字標牌的工作服了,這可是他眼饞了很久很久的。
不要小看這個“技工”標牌!當上技工,就証明你的工作上的能力、技術水平得到了官方認可,就可以當師傅、帶徒弟啦!要知道,帶一個徒弟,每月能增加50元津貼,一個優秀技工最多可以帶8個徒弟,算算嘛,這是多少錢哦!
從2018年9月上班,到2019年5月,9個月時間,阿苦空日往家裡寄了7萬元錢,家裡欠了8萬元債,還差1萬元就全部還完了。
說起這個,阿苦空日很自豪。只是說到孩子的時候,嗓音變得低沉沙啞:“唉,做夢都在想娃娃,現在是老阿古在為我帶娃娃呢!”
軍隊有個說法: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麼,是否能說,不想當拉長的工人,不是好工人呢?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夢,最終能不能實現呢?起作用的因素太多了。新寶集團的領導層設立“夢之場”平台,起碼為許許多多年輕人實現夢想提供了一個台階吧!沿著台階往上走,一定會有人實現夢想的,我們堅信不疑!
我們在佛山期間正逢雨季,小雨接連不斷,佛山的樹看上去格外翠綠,花也格外鮮艷。佛山企業家們的抱負、追求與成就,佛山人的尚武精神、工匠精神以及博愛精神,正像潤物無聲的小雨一樣,滋潤著來到佛山的每一個人,包括大涼山來的彝族兄弟姐妹,這一切,最終會給這些外來者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呢?我們线、“佛涼模式”
也是在鹽源採訪時碰到的事兒。一大早,我們正准備下鄉,車子剛走到縣委縣政府大門口,縣長把我們喊住了:“來得早不如趕得巧,正好我們縣裡有一批兄弟要去佛山,你們看看吧!”
他們去的新寶電器公司的這個分廠,有18條生產線,廠裡組織大家參觀,可以選擇任意一條生產線,可以一個人去,也可以和幾個親朋好友一起去﹔如果能在一個廠子裡干滿3個月至6個月,每人還可以拿到一筆1000元的穩崗獎勵。此外,食堂還專門針對彝族同胞的口味開發菜品,每頓都有一個肉比較多、比較辣的菜﹔每周都要組織參觀一個風景點,像李小龍樂園、清暉園、順風山公園,或者組織大家唱卡拉OK,或者看電影……
2018年6月2日,廣東省委省政府領導來到大涼山,與四川省委省政府領導深入協商交流。佛山市委書記魯毅、市長朱偉多次到涼山。佛山與涼山簽署了《廣東佛山市—四川涼山州全面深化扶貧協作協議》,佛山制訂了年度計劃,分成產業合作、勞務協作、人才支援、資金支持、攜手奔小康五個方面的專項計劃。2018年3月,涼山州出台了第一份由政府主導、鼓勵勞務輸出的政策文件《涼山州關於深入推進我州建檔立卡貧困戶勞動力轉移輸出的指導意見》,佛山立即呼應,下發《關於進一步做好接收涼山籍務工人員工作的通知》,並且拿出1200萬元專項財政資金對涼山貧困勞動力到佛山就業實行崗前培訓、穩崗補貼和交通補貼。投入150萬元購置7台數控車床,配置在涼山州德昌縣職業高級中學,用於涼山州開展職業技能培訓和鑒定,同時提升數控專業青年教師教學實操能力。為了調動大涼山彝族外出務工的積極性,佛山進一步加碼優惠政策:給予到佛山務工的建檔立卡貧困戶勞動力每個月1000元、滿12個月給予12000元的穩崗就業補助,並且按一人1500元的標准對成功動員到佛山務工的村集體給予補助。正是在這些政策的推動下,僅在2018年下半年,涼山州就有7300多人到佛山打工就業。
佛山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的李明國副局長,是空軍飛行員出身,從飛行師副師長位置上轉業的。說及脫貧攻堅這項工作,他很有感觸:“大涼山貧困群眾之所以貧困,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們囿於各種原因,被困在大山裡,沒有走出來﹔對走出來心存恐懼或者說心存疑慮。我們要做的工作就是打消他們的疑慮,攙也要把他們攙出來。這就要掌握他們的心理,做好精准宣傳﹔鄉鎮村組,做好精准發動﹔我們這方政府呢,做好精准對接﹔最后是我們的用工企業,崗位要做到准確配置,服務要做到精准貼心。”
他告訴我們,他們正在開發一個人力資源信息系統,專門有一個針對大涼山的子系統,做成手機App樣式,對整個涼山州開放。大涼山的人,不管在哪裡,點開這個App,就能够正常的看到整個佛山的用工信息,包括工作崗位,包括各種工資福利待遇,他們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需求選擇工作崗位,可以在崗上報名,並且進行雙向選擇……
佛山的們拿出這麼多錢,做了這麼多工作,而且想得這麼細致入微,給涼山的帶來了壓力。涼山人都知道,彝族是個遷徙的農耕民族,勞作方式簡單粗放,這塊地種兩年,沒有肥力了,換一個地方重新種。這種習慣帶到工廠來,造成工人的流動性特別大,稍不如意,一拍就走了,給用工單位造成非常大的困惑。要說最了解彝族兄弟姐妹的還是大涼山人。涼山州出台了一項政策:按照輸出的勞務人員數量,50個人以上就要配備一名穩崗人員,這個穩崗人員主要從鄉鎮人民政府中選派,任務很明確,就是三句話:出得來,穩得住,干得好!
張解放剛滿40歲,職中畢業,當了5年兵,復員回來在雷波縣千萬貫鄉綜合服務中心上班,也是個多面手,鄉裡搞培訓,提升農民,他當教官﹔警風警紀監察,他是監督員﹔民事法院開庭,他還是陪審員。雷波縣是國家級貧困縣,也是勞務輸出的大縣,穩崗任務很重。組織上就把張解放派來,擔任雷波縣駐佛山順德區穩崗工作組組長。
當時,張解放家裡負擔很重:老父親81歲,老母親77歲,身體很不好,彝族習慣,父母要跟小兒子,張解放就是小兒子。張解放的妻子在城關二小當班主任,教六年級,這可是畢業班,壓力大,工作忙,關鍵是妻子還好強,是涼山州的勞動模范,比在鄉裡工作的張解放還要忙。還有一個具體問題,就是孩子,他倆生了對雙胞胎,還是男孩子,剛3歲,那個調皮啊,時時刻刻離不開人。張解放在鄉裡上班,離縣城不遠,每天可以回家管,讓年邁的父母休息一下,他一出遠門,咋個辦呢?
不過,張解放還是軍人作風,接到命令,什麼也沒說,就到了佛山,和美姑縣的一個穩崗人員住在一間員工宿舍裡。這時,雷波到佛山打工的已經有700多人了,分布在10多個廠子裡。張解放首先去摸情況,一個廠子一個廠子地跑。這700多個家鄉人,絕大多數是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到工廠上班,生活、工作、氣候、飲食,各種不習慣,見到張解放,就像見到了娘家人,有道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
張解放非常理解他們的感受,當初他剛當兵那會兒也一樣啊,人民軍隊做思想工作是很有一套的。張解放發揮他的優勢,輕聲輕語地和鄉親們擺談,先聽他們說,說完了,再一一排解。同時把鄉親們最擔心、最牽挂的事兒,一一記在本子上,然后,記下聯系方式,也把自己的手機號留下,再三叮囑:“有什麼事情,隨時隨地給我打電話!”
張解放說:“你出來,就是想打工掙錢,改變家裡的貧困面貌,同時也能給孩子創造一個好一點的生活環境。你現在要是回去了,靠種幾畝苞谷洋芋,孩子還不是得跟著你受窮嗎?這樣,你先在這裡安心上班。我跟你們村子裡的干部聯系一下,請他們經常去你們家看看,有什麼困難,盡量幫助解決一下,好不好?實在不行,你要回去,我送你上車!”
大巴山與大涼山一樣,也是國家此輪脫貧攻堅的主戰場之一。不過,我們曾經在大巴山待過不少日子,卻沒有聽說大巴山有土生土長的彝族。因此,當我們聽說廣東東莞有一個大巴山來的彝族阿姐,我們很感興趣。離開佛山之后,我們專程來到東莞,尋找這個大巴山來的彝族阿姐。
陳得瓊早在1995年就從巴中老家到東莞來打拼了,先是在一家台灣企業做管理。她在工作中發現一個問題:企業用工量很大,卻為招不到合適的人發愁﹔到東莞來打工的人很多,卻為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發愁。兩者中間缺的是什麼呢?一個橋梁啊!能不能搞一個培訓機構,為企業培養需要的人呢?她從中發現了商機,辭了職,開始專門做職業培訓,為企業進行訂單式培訓。這種培訓順應了用工方和打工方的需求。2008年,東莞制造業呈井噴狀,用工量驟增,她們培訓的員工供不應求。
《涼山同胞就業問題》已收悉。首先感謝您對涼山勞務開發和農民工以及彝族同胞就業的關心、關注,現就相關問題回復如下:
近年來涼山州委、州政府高度重視促進農民充分就業工作,把加大勞務開發作為增加農民收入的突破口,大力實施勞務開發“雙百”工程,強化“減少農民、發展農業,提高農民、發展農村”的觀念,著力建立和完善“政府推動、市場動作、政策引導、流動有序、管理規范、服務完善”的勞務經濟發展新機制,推動勞務跨越發展。
涼山是我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區域發展差距和城鄉二元結構相當突出。近年來,國家和省委、省政府採取一系列措施,扶持我州推進跨越發展,全州經濟發展步伐明顯加快,民生顯著改善,社會和諧穩定。但受歷史和客觀原因影響,農民受教育程度不一,致使外出務工農民素質參差不齊,我州勞務開發起步晚,輸出中介機構培育滯后,全州有序輸出亟待提高,為此州委、州政府自2010年以來,狠抓以下四個方面工作:一是堅持狠抓技能培訓,提升務工農民素質﹔二是堅持狠抓“勞務”品牌培育、暢通輸出渠道,著力提高有序輸出水平﹔三是進一步加強勞務經紀人管理,努力規范勞務經紀人行為﹔四是堅持狠抓維權救助、強化服務,著力保障務工農民工合法權益。最后我們真誠希望務工地、企業、勞務中介機構以及關心支持涼山勞務開發的朋友們加強與我州勞務開發部門聯系,共同做好涼山農民工工作。
這時的陳得瓊都忘記這件事了,收到這封信,算是一個意外的安慰!她沒想到,幾天后,涼山州駐廣東辦事處的專門從廣州趕來了。他們告訴陳得瓊,州長看到她的信,非常重視,要求他們一定要見到陳得瓊,當面表示感謝,並且聽取她的意見和建議。
一下車,陳得瓊很震驚:滿街都是小娃娃在跑,臉上臟兮兮的,一看就是沒有洗臉﹔穿的也很破,油膩發亮,肯定是好多天沒有換過的。陳得瓊一下子想起了老家大巴山,早些年,大巴山裡的孩子也是這樣子的,唯一不同的是孩子的數量沒有這裡多,大巴山計劃生育工作抓得還是很緊的,不像彝族地區,超生現象普遍,一家生上四五個孩子是常事。
她決定,就在普雄鎮設立一個招聘點,開始招聘外出務工人員。涼山州和越西縣勞務辦公室非常支持,要求各鄉鎮村組大力配合。彝族新年是每年11月,當時正好是彝族新年過后,是彝族群眾成群結隊外出打工的傳統時節。彝族群眾看到家門口就能報名,幾天時間就來了上千人,到年底,報名的人數突破了兩千人。這是陳得瓊沒有想到的。她調集了人員,一邊組織報名、填表、面試﹔一邊租了場地,請了講師,對錄取的人員進行短期培訓﹔東莞那邊則聯系一批用工企業。這邊人員培訓完,背著包出發,到東莞后直接分進工廠,不用再等分配,也不用再等著被挑選。車票錢、途中生活費,都由陳得瓊她們公司墊支,每個抵達東莞的務工人員,還都能得到一個500元左右的禮包,其中有水桶、臉盆、被褥蚊帳等等。務工人員滿意,用工企業也滿意。越西縣勞務辦公室的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效率,又是吃驚,又是高興。當然,作為一級政府機構,他們還是有點不放心,一兩千人啊,去了之后怎麼樣啊?會不會上當受騙啊?能不能找到稱心如意的工作啊?縣農勞辦的孫主任悄悄地趕到了東莞,做了一番調研,放下心來。縱然也有些許不如意之處,比如,有人抱怨工廠管得太緊,有人嫌廣東天氣太熱、太潮濕,等等。但是,最主要的一點是,這一兩千人到了東莞之后,都到企業去上班了。
我們到東莞見到陳得瓊的時候,她略顯疲憊。原來,就在前幾天,發生了這麼一件事。涼山州喜德縣有5個初中生,不想讀書,就被不良工頭給盯上了,許諾說,到東莞來,可以給他們找到好工作,掙大錢!幾個孩子懵懵懂懂,就跑到東莞來了。不料,工廠招工部門的人一看,都是十三四歲的孩子,誰敢收童工啊!不良工頭一看,就把他們丟下不管了。這幾個孩子流落街頭,被一個犯罪集團盯上,抓去關了起來,然后,逼著他們上街偷東西,偷不到就用充電用的數據線、皮帶頭打。其中一個孩子實在受不了,偷偷跑出來,給陳得瓊打了個電話。陳得瓊立即向派出所報警,並且安排工作站的爾古爾古跟蹤此事。
爾古爾古,26歲,喜德人,師范學校畢業后,在喜德縣公安局特巡警大隊做過禁毒緝毒工作,小伙子懂彝語,也跟犯罪分子打過交道,比較有經驗。經過一番摸排跟蹤,他發現了這個犯罪集團藏身的窩點,報告派出所后,和公安特警一起動手,打掉了這個犯罪集團,把這5個孩子安全解救出來。見到陳得瓊,幾個孩子哇地哭了起來。陳得瓊眼眶也紅了,伸手把他們摟在懷裡。她連忙安排他們吃飯洗澡、換衣服,讓爾古爾古聯系孩子的家人,把孩子送回喜德。
東莞有32個鎮和社區,建成區面積排名全國第六。建成區面積越大,往往意味著城市越發達。東莞的建成區面積為988平方公裡,超過了深圳、南京﹔用電量東莞排名全國第九﹔城市生活垃圾量同樣排名全國第九。人口淨流入,東莞排名全國第四。人口是城市的根本和核心競爭力,而人口淨流入量反映了一個城市對外來人口的吸引力。外貿出口,東莞排名全國第三。“中國外貿百強城市”顯示,東莞排名第三,甚至超過了“千年商都”廣州,力壓著名的外貿大市蘇州。這是東莞的底牌:
黃埔海關的數據顯示,2019年上半年,東莞市外貿進出口額6333.1億元人民幣,佔同期全國的4.3%。也就是說,中國每進出口25元貨物,有1元來自東莞。東莞全境注冊企業一度達到55萬個,“世界工廠”之稱由此而來。從1978年到2007年,GDP從6.11億元增長至3151.91億元,30年增長了近516倍,年均增速達18%。從大灣區的分工看,東莞被定位為國際制造中心。2017年初,東莞立下了一個小目標:2021年要邁進萬億元GDP俱樂部。其時,東莞的GDP為8278億元,名義增速9.19%,增速排名廣東第一。
聽到小伙子略帶沙啞的歌聲,陳得瓊禁不住淚流滿面,在場的人們也都会忍不住熱淚盈眶。